记得第一次见到Jan的时候，他穿着一件熨烫得平平整整的衬衫，每一颗扣子都规规矩矩地扣着，打招呼的方式也是谦逊而有礼，甚至有一点点淡淡的距离感。当时我的印象只有两个字：严肃。

   德国人自诩为世界上最靠谱的民族。这个可以从一次全民调查里看出。那张表格里让人最诧异的是，意大利人兴高采烈地把自己评价为世界上最不靠谱的民族，但十分肯定地认定德国人是最靠谱的。

  从这个角度上来说，Jan可以说非常标准的德国人。

  Jan在西诺工作至今已经有五年的时间，从上课要精心熨烫自己的外套，也变得越来越接地气了起来。他有一本厚厚的文件夹，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各式各样的资料，从A1到DAF，应有尽有，每一张上面都列着笔记，贴着五颜六色的标签。我曾经翻着那些资料，十分赞赏地说：“Jan, du bist wirklich ernsthaft!”（Jan,你真的好认真！）他会眨着蓝眼睛一本正经地说：“Genau，ich bin typischer Deutscher. Mein Hobby ist Arbeit.”（确实，我就是典型德国人，我的爱好是工作。）直到三年前，他跟他的中国夫人终于修成正果，并且有了一个可爱的混血小公主，他的这句话又变成了：“Mein Hobbys sind meine Arbeit und meine Tochter.”（我的爱好是工作和女儿）。一样眨着蓝眼睛，不似半点作伪——如果你没有光顾着喊666，而是再等两秒的话——或许你可以看到他眼底的狡黠。

  但不管工作到底是不是爱好，他对工作的态度让人依旧感佩。曾有很多学生告诉我，加了Jan的微信后，无论多晚，只要有问题，他都会回复。更有甚者，让他改一些专业性的问题、甚至论文，他可以一点点一一对应地改完，就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，永远都恰当好处地完成要求。

  不过也仍然有趣的是，跟学生出去玩或者在教室里做游戏，又是他最为积极。曾经为了跟学生争论世界上有没有怪兽这件事，画了一黑板奇形怪状的生物，后来进去教室的我都彻底惊呆了。在假期之前，他也可以写完一黑板再画个小人，感叹终于快乐的日子开始了。然后就开始撒狗粮，晒老婆晒女儿的生活。

   我问Jan，你是否喜欢在中国的生活。

  此时的他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。他说中国的生活其实跟他在德国时候想象的不一样，在德国，很多人都会觉得中国人勤劳、节俭但同时又有些狡猾和爱钻空子，但事实上，也不是这样，在德国人真正了解中国之后，他们会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喜爱上了这个国度。

  我又问他，你是一个工程师，为什么选择教学。

  让我惊讶的是，作为世界上诞生最多思想家的德国人，竟比中国人更能感叹命运的奇妙。他说一开始是命运，然后是觉得有趣。中国学生很多地方跟德国人不同，他们更羞涩更安静，但对学习的态度却有时候比德国人更加执着。

   也许有一天，这个世界的国境线会逐渐消失，人与人之间也不再会有民族和语言的隔膜。然后我们会发现，我们彼此之间其实十分相似，无论是中国还是德国，每个人都在认真追求着个人的价值、家庭的幸福、生命的自由；每个人都在努力挣脱固有的界限，大胆做最个性的自己。

   而这，也正是我们忝为人师所一直追求的。

   希望Jan和他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女儿在中国继续快乐地生活。

   也希望每个有留德梦的孩子，都能更懂德国，更接近自己的梦想。